按照『快神仙、慢祖宗』的說法,請祖宗一定要慢,祭的時間也特別長,直三更時分才結束。
這時女人們才重新出現,她們用煮福禮的法湯,燒了年糕、下了面,每人分上一碗,名曰『散福』,實際就是給折騰一宿的人們煮宵夜吃。
吃完宵夜,人們便各自回去睡了。
按說四更天睡下,次曰應該起得很晚才是,可當沈默天不亮起來出恭時,卻見睡在外間的老爹沒影了。
他仔細一看,被褥整整齊齊,回想一下,昨夜是自己給他鋪的被子,知道老爹是自個起來的,提著的心便放了下來。
回到屋裡睡了個回籠覺,待曰上三竿再起床時,卻發現老爹還沒有回來,沈默這下終於著急了,他叫上沈京,出府尋找。到大門口時,門子告訴他們,沈爺天不亮便叫開大門出去了,看臉色也沒有異常。
「沒說去哪嗎?」沈默皺眉問道。
「這個小人還真問了。」門子賠笑道:「我說『這麼早您老要去哪轉啊?』沈爺便道:『去老宅轉轉。』」
「什麼老宅?」沈京問道。
「我們原來的家。」沈默輕聲道:「在永昌坊緊西邊。」
兩人便往外走,剛出門就看到姚老爹的馬車停在門外,他竟然一早就過來等著了……
沈默這次不再客氣,與姚老爹打了招呼,便和沈京上了車,馬車緩緩向西駛去。
一刻鐘後,馬車行到遠離鬧市的一處街道,這條街上的宅院都頗具規模,家家戶戶掛燈結綵,喜氣洋洋。但在東頭有一家,牆上長滿衰草,牆皮也掉落不少,露出黃褐色的坯磚,顯然已經荒涼廢置已久,與歡慶的氣氛格格不入。
沈默讓姚老爹在那破敗的院子前停下,從車窗探頭一看,大門果然是開著的。
他扶著車轅下車,對沈京道:「三四年前,這裡就是我家。」姚老爹在外面看著車,兩人便放慢腳步走進去。
一進門便看到沈賀在面紅耳赤的與人爭辯,邊上還有幾個壯漢虎視眈眈。
沈默一把拉住沈京,輕聲道:「快去找馬典史,他家就在後面街上,你一打聽就找到了。」沈京知道輕重緩急,點頭道:「你小心。」便匆匆退了出去。
沈默則把腳步放重,快步走了進去。沈賀一看來了救兵,馬上嚷嚷道:「潮生,你快過來評評理,天下哪有這般道理?」
那與沈賀對立的人轉過頭來,卻是個刀疤臉的矮胖漢子,他一見沈默過來,一呲大黃牙道:「怎麼小子?想打架嗎?」邊上那兩個壯漢也湊上前,不懷好意的瞟著他。
沈默理都不理他們,輕聲問老爹道:「父親,發生了什麼事?」
一見兒子來了,沈賀彷彿有了支柱,憤憤道:「當初我把房子以四十兩紋銀的價格典當給他們,現在我要贖回來了,他卻說要四百兩銀子!」
那疤臉漢子,眯縫著一雙小眼睛道:「當初是四十兩不假,可現在三年零三個月過去了,難道沒有利息嗎?」
「就算是三分利,也不到四十兩啊!」沈賀氣憤道。
「對不起,敝號的規矩,利滾利,利打利,三年零三個月,連本帶來便是四百兩了。」那漢子冷笑道:「贖不起就趕緊滾蛋,兄弟們還等著回家過年呢。」這傢伙很顯然並不認識沈賀。
「你讓誰滾蛋?」沈默面沉似水的站到那漢子面前。
「你……」那漢子伸手指向沈默,髒話還沒說出口,便聽沈默冷冷道:「如果不立刻收回這隻手,我保證你和你的胳膊將要分開過年。」
那漢子先是一愣,旋即哈哈大笑道:「小子,你什麼來路?敢跟老子這麼說話?」
「一書生爾。」沈默表情欠奉道:「你是什麼堂口的,不妨報上來聽聽。」
「我們不是堂口的,我們是牙行的!」那刀疤臉一呲牙道:「怎麼樣,怕了吧?」牙行原先是撮合買賣成交的中介機構,本朝才發展規模,成了集客棧、倉儲、流通於一體的組織,起初還是有積極作用的,但這幾十年里,漸漸變成地痞流氓聚集之所,已經墮落成強買強賣、欺行霸市、拐賣人口、放高利貸的代名詞,讓百姓又怕又恨,讓當政者頭痛不已。
「果然是『車船店腳牙、無罪也該殺。』」沈默依舊面無表情道:「你是王老虎的人,還是賀老七的人?」天下幾乎沒有別的營生,比牙行更適合黑道滋生了,所以兩縣最大的黑幫,對半瓜分了這項生意。
那漢子終於被唬住了,狐疑的打量沈默一眼道:「你到底是什麼人?」
「書生而已。」沈默淡淡道:「但是一個你們絕對惹不起的書生。」
「好大的口氣啊?」那漢子乾笑一聲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撣撣衣領上的浮灰,沈默輕聲道:「我叫沈默。」
三個漢子面面相覷,旋即哈哈大笑道:「沒聽說過。」
「但你們賀老七賀老闆還是認識我的。」沈默竟然微笑起來道:「回去問一下再來吧。」
「我可不是嚇大的。」疤臉漢子有些色厲內荏道:「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王老虎的人?」
「因為虎頭會上下,沒有一個不認識我。」沈默平靜道:「這次之後,你們也會記得的。」
疤臉漢子腦海中突然划過一件事……去年過年的時候,三個虎頭會的打手,被發現赤身[***]的吊在廟前的大樹上,還有幾個寫字先生,被扔在了糞池子里。雖然沒有證據表明這兩件事是有牽連的,但賀大老闆告誡他們,這是有人在報仇了,並禁止他們討論這件事,彷彿十分忌憚一般。
「難道你就是……」疤臉漢子結結巴巴道:「那個人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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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,票票啊…………